【在场】李云：无聊的庸常

原创 2017-07-21 李云在场主义散文

哈哈

无聊的庸常

白

文/李云

一个春天的傍晚，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，吃过晚饭后，抽了一支烟，然后陪老婆看了一会儿电视。你本来想看体育频道，老婆不让。她要看一个地方台播的电视连续剧，名字好像叫做《贤妻》什么的，无非是讲述一个家庭的日常琐事。为了防止你突然转换频道，她把遥控器紧紧攥在手里，一副绝不容你染指的架势。你突然感到很无聊，就点了一支烟回到房间里上网。

照理说，你不应该感到无聊，可你偏偏就感觉很无聊。尤其是进入中年以后你天天都感觉到无聊。成功人士是不会感到无聊的，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成功人士。你对自己的要求很低，所以根本就不去考虑成不成功的问题。你的理由是，干吗非要给自己定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？干吗不像别人一样活得轻松自在一点？你在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。换句话说，你在逃避。

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，你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完全变了，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。比方说以前你很看重的某些东西，现在突然觉得很没意思。以前在乡下当老师那会儿，你觉得自己还很有激情，充满梦想。到了城里后，不到几年的功夫，你就一下变了一个人似的。变得很不自信，而且还很颓废。

你常常在心里暗暗和别人作比较，比较的结果就是变得越来越不自信，越来越颓废。你头脑里装满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，心里的欲望就像黑暗中喘着粗气的毒蛇，昂着脑袋，吐着蛇信，想去攻击别人。

你变得越来越浮躁，吃喝玩乐，打牌掷骰，几乎门门精通。你梦想着发财，可是又找不到好的门路。你心里充满焦虑和嫉妒，常常抱怨老天对你不公平，可是又不喜欢好好做事。

以前你是很喜欢读书的，偶尔也写点文字。如今，书不想读了，字也写得少了。你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一些无聊的日常琐事上。你知道自己已经耗不起，可是找却不到更好的生活路径。

你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，却还喜欢经常熬夜。晚上睡得迟，早上也起得起。而且经常不吃早饭。近来你感觉到胸口隐隐作痛，你知道是烟抽多了的缘故。但是你又下不了决心戒烟。你担心得癌症。

你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激情，但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干。每天一走进办公室，看到成堆的文件，你的头就大了。你常常被领导拿着鞭子在后面赶着走。你找不到任何工作的乐趣。你想干的事情是写作，或者看小说。你不想在那些假大空的公文上浪费时间和精力。你多次向领导反映，年龄大了，精力不行了，想换个岗位。领导说，你才多大啊，再等等看。你不知这一等是哪年哪月。于是你叹了口气，硬着头皮撑下去。

你的心思在别处。你想亲近自然，亲近泥土，你想多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，可是你不得不整天关在办公室里，闭门造车，按领导的要求，写各种各样的汇报、请示、方案、总结、信息。

你感觉度日如年，忧心如焚。

一个要好的朋友对你说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，没有过不去的坎。

话虽如此，个中滋味，只有自己才能体会。

你被家庭、工作弄得疲惫不堪。你的梦想遥不可及。

你在心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写出一本好的小说来。可你到现在还没有写出一个字来。你深深怀疑自己的才华。如果你曾经有过一点才华的话，可能早就被岁月粗暴地耗光了。粗暴的东西是什么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。不说也罢。

你很羡慕苏东坡，不知他那些绝美的文章是怎样写出来的？当他写各种公文的时候，是否感到痛苦？

有一天，你读到了米沃什的这首诗：

你因梦想在这个世界上受苦/就像一条河流/因云和树的倒影不是云和树而受苦/你爱过希望过，但没有结果/你追求过而且几乎抓住，但世界比你更快/现在，你终于能见到你的幻影了/一切是多么古老，不可补救，而又空虚/荒废的时光，未被征服的顶峰，以及突然出现的卑劣/眼泪，眼泪/但是，我们后来才哭，在光天化日之下，决不在那个时候……

你突然蒙了，如同醍醐灌顶，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大陆。诗歌的力量如此强大，像一枚石子击中了你的额头。你感觉灵魂在旋转，飘飘荡荡，不明所以。

你心里的感受无法描述。

于是你想出去走走。一个难得的周末，你驱车回到了你的故乡小镇。这段时间，只要不加班，你都要回去。说不清是为了避暑，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。总而言之，你喜欢回去，喜欢和那里的人们呆在一起。你可以暂时抛开你的工作，你的焦虑，天大的事情也可以不管不问。

你的故乡现在已经成为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。有很多人前来游玩，包括从很远地方来的人。你看问题的眼光自然与他们不同，你看到的依然是很多年前的小镇。散漫的时光中，变化不大，依然是原汁原味。这也是小镇独特的魅力。

苦的是小镇人。他们依然住在破破烂烂的老房子里，看不到未来的希望。

你感觉很多人都在荒废时光，可是又能做些什么呢？地方只有那么大，能发展的空间毕竟有限。镇上几家羊肉店的生意倒是火爆，外地人喜欢吃原生态的东西。你对羊肉的膻味不适应，不喜欢吃。

有个老人，每次看见你都要兜售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古董，花瓶、瓷器、书籍，杂七杂八一大堆，请你帮他介绍外面的收藏者。你不懂古董，但也感觉他的东西不像是真的。你很为难，只好对他说，试试看吧，有合适的帮你介绍一个。你不是不愿意帮忙，而是实在不认识古董商人。老人要价很高，你不明白，一大把年纪为什么还如此热衷于发财，要那么多钱干吗？

天气闷热的时候，你喜欢跟着镇上几个朋友去小河沟洗澡。水很冰凉，你不敢下水，只好坐在石头上，看着他们光着身子，扑通扑通往里跳，也不怕石头咯着脚板。你喜欢他们那种率真的性格，年纪不小了，还像老顽童一样。和他们在一起，你得放下自己的斯文。要不然，他们会说你假。喝酒也一样，你得装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。但老实说，你的豪气并不多了。

他们尊敬你，并不是因为你在城里上班，而是觉得你这个人还可以。否则即使你再算个人物，也不会多看一眼。小镇人有小镇人的脾气，大而化之，不畏权势，你在其中生活多年，应该非常了解。

年轻时你曾经读了大量金庸的武侠小说，你在小镇人物身上看到了那些侠客的影子，虽然活得卑微，却永远保持着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，当今社会，很不容易。而且很讲义气，只要能够办到的事情，从来说一不二。你对现代人的虚伪世故，包括你自己，感到深恶痛绝。

回到小镇，你一下感觉轻松多了。你希望抖落一身尘埃，做个完完全全的自己，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无忧无虑。你喜欢去极乐寺，它的全称应该是“极天昊乐”。你特别欣赏这几个字。那是离镇上不远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庙，门前有两棵气势非凡的古楠木树，几十丈高，树龄几百年历史。不知见证过多少岁月沧桑，人间悲喜。令人敬佩的是，这两棵树，一点儿都不老，依然长得苍郁茂盛，元气朗朗。

那天下午，你坐在两棵茂盛的古楠木树下，望着天边的流云，一直呆到暮色时分。离去时，你的耳边充满着一阵奇异的梵音。

（责任编辑：袁志英制作：四季芳图据网络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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